中年人再次拱手道:“范氏不过是一介商贾,我们将本求利,买进卖出何错之有,以至有灭门之祸?”
李定国瞅着中年人道:“叫什么名字?”
中年人挺起胸膛朝李定国拱手道:“在下范肖央乃是范肖山之三弟。”
张国凤拿出一个小本子看了一眼道:“范肖央,满清内弘文院博士,职掌撰写文武各官敕书,并告祭文庙谕、祭文武官员祭文。
可杀!”
范肖央闻言大惊,才要闪退,李定国的长刀就已经搭在他的脖子上,顺手一抽,范肖央的人头就从脖颈上滚落。
“杀他等于杀建奴是吧?”
李定国抓着范肖央的头发就把人头丢进了准备好的箩筐,这些人的脑袋将来要传首九边的,有大用处。
李定国带着人往范肖山的内宅走,钱少少这时候已经来到了王登库的家门口。
而张国柱,常国玉等人也按照自己手里的名单向各自的目标前进。
杀戮,有条不紊的展开了……
钱少少离开王登库家的时候,身上雪白的衣衫已经被血染透了,俊俏的脸上也沾满了血迹,他身后的护卫手里提着人头紧紧追随。
等在门口的十个青衣年轻人见钱少少离开了,就走进了王登库的家里,开始清点转运财物。
屠城是一个系统的工作,而蓝田县诸人最擅长的就是整合工作流程,所以,在知道岳托大军距离此地不过三百里之遥后,他们的工作进展很快。
屠杀,清算,检点人头,检点财物,同时也在做着运送粮食的工作。
十四万担粮食,想要在短时间里全部运送出去,这不可能,所以,他们只能运走价值最高的粮食种类,至于高粱一类的杂粮,就分给了张家口周围的百姓,只要他们能够运走,拿走多少就成,只是,在拿到粮食之后就要远远地离开张家口。
云氏设定的战场就在张家口!
阳光普照大地,大地上却在上演最残酷的一幕,钢刀,铁锤,火铳,弓箭,甚至是锄头,木叉都成了杀戮的工具。
钢刀卷刃,铁锤折断,火铳无声,弓箭崩折,只有最简陋的锄头跟木叉依旧犀利。
随着杀戮的深度进行,那群原本跟鹌鹑一般胆小的农奴们,也变得残暴起来……于是,屠杀从军队向民众扩展。
屠杀与抢劫,强奸等等恶事都是相伴相随的姊妹花,如果说军队还有军纪在约束,那些杀红眼的农奴们似乎要把这些年受到的所有委屈都要发泄出来。
于是,张家口彻底的沉沦了。
范三坐在城墙上,目睹了这座城里发生的惨事,他是一个胆小又很容易满足的人,在得到钱少少赏赐的又一锭银子之后,他就老老实实的带着人满世界挖坑。
直到他身边挖坑的人一个个红着眼睛参与这场屠杀之后,他一个人就来到城墙上,瞅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惨事。
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永远占便宜不吃亏这种事,不管是谁眼前占了多大的便宜,总有一天是要还回去的。
以前的时候,他很羡慕自家老爷的富裕生活,羡慕老爷可以有无数个女人,羡慕老爷可以锦衣玉食,羡慕老爷不用干活就能享受这天底下最好的享受。
现在,他不这样想了,范氏的大宅起火了,很快就被人扑灭了,范氏大宅开始还有火铳在响,接下来就鸦雀无声了……果真鸦雀无声了?
范三知道,只是自己距离范氏大宅太远而已。
范三擦干净了那锭银子上的血迹,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银子上出现了两颗牙印。
这锭银子比钱少少第一次赏赐给他的银子要好,他不认识银子上镌刻的保定府官银这五个大字,却知晓凡是有这种字迹的银子一般都是最好的官银。
那些人之所以会在银子上镌刻那些印记清晰地字,不是为了打上印记,也不是为了好看,完全就是想从官银上弄下一些银沫子好发财。
耳边传来一阵哭泣声,范三朝城外老娘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把银子揣怀里,下了城墙,拿起锄头开始挖坑。
银子硬邦邦的顶在胸口,范三很满足,所以挖坑的动力很足。
钱少少从粮库那边回来的时候,只看见范三一个人在挖坑,就坐在街道边上的用竹纸卷了一支烟叼在嘴上,看着范三在街道上挖坑。
“街角地方要多挖两个坑。”
钱少少吐出一口浓烟淡淡的对范三道。
范三答应一声,三两下挖好一个坑,然后就来到钱少少指定的地方继续卖力的刨坑。
“别人都去发财去了,干嘛不去?”
钱少少丢掉烟蒂,背靠着墙壁问范三。
范三摇摇头道:“您又给了我十两银子,我足够了。”
钱少少笑道:“十两银子就够了?”
范三摸摸怀里的十两银子道:“我觉得这些钱没那么好拿。”
钱少少咕咕的笑了,指着范三道:“才是一个聪明人,建奴大军就在三百里以外,我们干完这一票,就要跑路了,最好带着的爹娘跑远些。”
范三抬起汗津津的脸道:“什么时候回来好?”
钱少少道:“最好不要回来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里都会是战场。”
范三道:“我跟着少爷您走。”
钱少少无声的笑了一下道:“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继续挖坑吧,等着里的事情结束之后,就跟我走,我很需要这样的一个聪明人跟在身边。”
一队骡车从粮库方向驶过来,每一辆骡车上都装满了沉甸甸的粮食,出了北门之后,就进入了茫茫荒原。
到了傍晚时分,张家口终于安静下来了,只是,这种安静不同于以往的安静,安静的如同一座坟场,或许,这里本来就是一座坟场。
围拢在张家口外边的人群在张国柱的统领下已经散去了,他们拿到了自己要拿的东西,很满意。
李定国的骑兵们也走了,走的非常干脆,他们来张家口唯一的目的就是眼看着这里的存粮被毁掉或者被百姓带走。
现在,他们可以自由作战了,可以按照自己的作战方式骚扰岳托大军,并趁机解救被劫掠的百姓。
钱少少留了下来,继续处理张家口后续的事情。
范三带领的农奴的数量更多了,他们在张家口肆意的宣泄自己的情绪之后,又恢复了往日木讷的模样。
在十几个骑士的看管下挖坑,很是卖力。
钱少少对这一幕很是不解,就是这些人,在白日里堪称凶残到了极点,似乎敢把天空戳一个窟窿。
可是,这数百人却不敢反抗区区十七个骑兵,即便这些骑兵对他们并没有好声气,还驱赶他们干苦力活,干活的时候稍微偷懒一下就会有鞭子抽下来,他们却在默默地忍受,并无反抗之意。
范三双手捧着一块白面饼子吃的香甜,见钱少少似乎对面前这一幕很疑惑,就随口道:“他们其实习惯被人奴役了,从没想过反抗,今天在城里干的事情是他们梦中才会干的事情。
现在啊,他们的心里害怕极了,只要有人愿意继续让他们干活,他们就找到了主心骨。
少爷,您如果愿意要这些人,我保证,不管少爷您现在怎么压榨他们,他们一定不干反抗的,会比以前更加的老实,只希望您不要丢下他们。”
钱少少笑道:“怎么知道?”
范三指指自己的大脸道:“我就是这么想的!”
钱少少回忆一下自己收拾巴特尔的场景,点点头道:“说的真的好有道理。
不过呢,我希望能走出来,活的跟别人不一样。”
范三笑道:“我们需要主子,尤其是在张家口,官府已经很久不理睬我们了,对我们来说,张家口的大商贾就是我们的天。
现在,天没了,您又变成了我们的天。”
钱少少道:“我就不信们中间就没有一个心怀不满的?”
范三嚼一口白面饼子道:“以前有啊,还不少呢,有一个叫韩八子的家伙很不错,为人仗义,也愿意为大家伙说话。
他是一个铁匠,有两把子力气,一柄大锤抡起来七八个人近不得身,大家伙谁家有了难处都会找他来平事。
大前年冬天不知怎么的就跟主家起了冲突,被主家用绳子绑在四头牛后面给扯成四块了,肠子肚子流了一地,那场面……扯开的肉上还冒着白气,全喂狗了。
所有受了人家恩惠的人就这么看着,眼看着他被牛扯碎,眼看着他老婆被卖掉,眼看着他儿子被人家装笼子里当狗养。
事后,大家还说韩八子就是憨货,没事得罪主家,是自己找死,怨不得主家心狠!
从那以后,不管主家说什么,做什么,大家都听着,受着。
少爷,咱们能一把火烧了这座城吗?”
钱少少听得眼睛都直了,听范三在问他,就点点头道:“我们挖坑就是为了烧掉这座城。”
范三又咬了一口白面饼子道:“烧的好,烧的好,最好烧的干净一些,再不烧掉……丢先人啊……”